陈怼怼

结尾还很遥远

观火。

Iron&Steel:

●纯属虚构




你杀不了青了。




一开始我以为哥哥就是随口那么一说。


虽然确实不会有人在杀青时讲这种话,手一握嘴角一提,客套几句后会有期江湖再见才是常态。我就当他是幽默感涌出来,开个玩笑融下气氛,未尝不可。


没想到他竟一语中的。




其实也没什么,半夜睡着迷糊睁眼,我就躺在地上了,脸火辣辣地痛。哥哥饰演的沈巍回头瞥我一眼,被同样由他饰演的大反派拽走。我平白焦急,发不出任何声音,嘴中嘶嘶喘着气,泪从眼角流下来。


还不算太严重。噩梦嘛,谁不会做。顶多是没出戏,没关系,时间是最好的治愈剂,被人说烂的话不会没道理。


等我千百次躺在地上,千百次喊不出话,千百次流泪,才渐渐觉得不对了。我跟发小说我怎么感觉自己像琼瑶剧女主,他嗤笑,大哥你先照照镜子再摸着良心发言。




但发小还是发小,他建议我参加公司组织的团体旅游,看看山看看水。人就是总在家里闷着,才闷出千奇百怪的病来。


很有道理。我收拾好行李,戴着渔夫帽,元气十足阳光开朗,把多愁善感的赵云澜从灵魂的边角仔细刨掉,半点渣滓都不留。女友一定要跟,我没反对,多点事和人占用时间总归是好的,即使我都想不起来当初为什么会和她在一起了。




才不过两三天,我就懂了网友干嘛大肆宣扬旅游是检验真爱的唯一标准。冠冕堂皇无需负责的双向试婚,二十四小时里各自的问题与缺点暴露得一览无遗,相差十万八千里的观念把人折腾得够呛,口角拌得我嗓子都哑了。我大口灌着矿泉水,不适时地想起,哥哥与我从没吵过架,都是他一面嫌我幼稚,一面毫无条件全让着我。


女孩子坐在床边,没表情收着东西。我倒想拿出点心去疼她,可疲惫已经把我击垮了。分手来得如此自然而顺利,我们都很平静,甚至还有余裕假惺惺说了些祝福,心里明白透亮,经此一别,就是两宽。




我一身轻松地回家,拿了新剧本研读,尺度更大的戏份都有,可我脑海里老是冒出我和哥哥第一天相见,他红着耳朵帮我揉捏胳膊的样子,工作人员在一旁哄笑,也不怕影响我俩的发挥。


新戏的女演员向导演频频告状:我刚凑过去,白宇居然躲开了!


对不起,我也不是故意要躲。我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有人能帮帮我吗?


当然不可能有人听见我心底的求救,戏NG多几次就能过了,女演员作咬牙切齿状来掐我脖子,你一下了戏就好欠揍!我笑着任她捶打,余光瞄到努力地捕捉花絮的小哥,把笑容幅度增得更大了一些。




哥哥的确有先见之明。我和他的那部戏,跟我至今为止拍过的所有戏,和以后要接的全部戏,都是不同的。编剧把书中的两个角色抹得乌七八糟面目全非,但演的时候,我拿一整个自己去当那个赵云澜,哥哥也倾尽全力演好赵云澜的沈巍,镜头不拍的时候都拿满腔温柔浇我,但凡我提,他从未不应允。


我于是杀不了青了。




女演员有所感悟,支着下巴问我,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啊?告诉我呗,我不和别人说,真的。


我必须澄清一点:我并非因为不信任她,才这么守口如瓶。每当我鼓起勇气想开口,身体就被拽进梦境里,惨兮兮地贴着冰凉的地面,话语在舌尖兜转千遍流失消弭。


这才是秘密的真正模样,缠住你五脏六腑的茂密藤蔓,依附心脏生长,吸食血肉过活。你要妄图将它拔出来,首先就得把自己打破,土壤崩塌才好扯出腐烂枯叶。


可惜我还没那么大的勇气。




这时我又恨那部剧的上映期和杀青日期相隔春秋,旧疤还没好全,我就得再次和哥哥碰面。一和他久违地对上视线,我就知道我完了,我是无路可退的瓮中之鳖,他不用捉我,我自己已经在里面。


然而也只有我在里面。


哥哥超轻松,丢下一个准确的判断,干脆利落把过去斩净了,在人群簇拥下走向热闹与盛大。现下他崭新明亮,笑容温柔同我握手,多有礼貌,多不失诚意。我又开始失语了,工作人员及时打趣,白老师害羞啦!哎哟哎哟!


人人都快活,我不好意思独自沉重,深呼吸了一口气,把笑容重新拿出来,检查端详,确保它没什么大碍了,才放到大家面前。




三个月是挺短,不够刻骨铭心,杂草在我的皮肤下疯狂滋生,催我把它们连根拔除。我血淋淋地站在台上,坦然迎接粉丝各异的目光。怎么样,这个夏天是不是特别好,我一线眼泪欠大志,太没意思。


到晚上哥哥把手搭在我肩膀上时,我都还没能调整好情绪,眼睛紧盯着屏幕,仿佛里面有金子将我吸引。实际上我什么都没看见,只听到他微不可察的一声叹息。


他既然明白我扮弱者玩失意,又何必施舍这怜悯和体恤,过分空洞廉价,我都没法接。




主播费尽心思活跃气氛,好尴尬,为什么没有人理我!我点击鼠标,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向哥哥扔了个闪光弹。


他要是凶我就好了,那我死心,我一厢情愿换你冷漠无情。偏偏他只是拍了我一下,力道比起揍人更像调情,我不知道自己笑成什么样子,苦瓜蘸蜂蜜是哪种滋味?他一捡到好东西就想着给我,我连着说了几遍我不要,他很幼稚跟着说了几遍我给你,最后委委屈屈地妥协,好吧。


后面我玩得心不在焉,下定决心让专业玩家带着跑。等工作人员撤开镜头,哥哥便笑着望向我,主播和其他人交换了一下眼色,纷纷找借口告辞。


我仍旧是说不出话来。心里装着天大一个秘密,人就容易瞻前顾后,畏头畏脑。在哥哥面前我尤其胆小如鼠。好在他不相逼,只是站起身,温温柔柔地说,走吧小白。




我们戴着帽子穿过街巷集市,年轻的情侣在路灯下拥吻。我转头看着哥哥,他只顾看路,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倘若我是女的呢,或者他是女的呢,我们也许可以悄悄牵手,在喧嚣的热闹里享有一份隐秘的甜蜜。要是不凑巧被躲在暗处的记者拍到,微博热搜又有新头条,奔走相告瞧一瞧,明星交友圈也不广,谈恋爱大多是因戏生情;营销号按顺序来蹭一波热度,粉丝哭的哭笑的笑骂的骂。又倘若我不爱他呢,现在我会是什么样子?


我有心放慢脚步,不再同哥哥并排走了。沪上的月色这么美,我竟不能借得半分光景。




那晚我又被扯进梦魇,两个离去的背影决绝至斯,恐慌与惘然漫过我头顶,泪水似冰锥一般尖锐刺人。我张了张口,终于第一次喊出声来。


有人轻抚我的背,另一只手伸过来握住我的手。我如同赵云澜失明那会一样惶然无措地在漆黑的梦境里四处张望了一阵,几乎错过那句轻声的安抚。




别怕,哥哥说。


我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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